坐拥黄昏

文/汪晓初

春天的黄昏是一首缓缓播放的乐曲，青草的清新和鲜花的绚丽虚掩了她前行的步伐，在你不曾留意的时候，她随着太阳的色彩，与繁华的大地默契地融和一处，于徐徐的晚风中奏出柔美的和声，海水般一浪一浪奔涌而来，又缓缓离去。这是一段静静的光阴，宁静、优美、感伤，其中又充满着盎然的生机。这样的黄昏，半明半暗、若隐若现，一如既往地随着时间的流逝缓缓地向前流动。

静默的时光，美丽的氛围，我与母亲闲闲地坐在河边的亭子里，感受着春天的黄昏。

河道两旁的杨柳笼罩在若有若无的暮霭里，嫩绿的枝条在晚风里轻轻摆动，如母亲温柔的手，又似恋人耳边的呢喃；路旁那些红的、黄的、紫的、白的、五颜六色的花儿在黄昏的天幕下妖娆着、摇曳着、释放着，肆无忌惮、热情奔放、一览无余；周围是淡淡的诱人的花香，眼前是静静流淌的扬之河水，不知从何而来，又奔向何方。

小女雨儿早早去了一路之隔的火炬广场，在单杠上上下翻飞。

我与母亲闲闲地聊，说着日渐模糊的过往，那些快乐的、悲伤的、喜悦的、痛苦的往事，在母亲娓娓的叙说中，逐渐鲜明、灵动。更多的，我们只是默默地坐着，看着。落日的余晖暖暖地穿过我们的身体，一股淡淡的暖意从我心里涌动，我知道，这温暖与其说是太阳给的，倒不如说更多的是来自母亲，我靠着母亲坐着的感觉就像坐在阳光里，我不再是一个开始衰老的自己，而是一个轻盈的、透明的、干净的、崭新的自己。

在母亲眼里，我是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，干净透明，即便白发苍苍、子孙绕膝。

前几天我无意中说起了最近身体不适，两天后父亲打电话给我，让我回家一趟。我一进家门，母亲便端出一大碗红枣赤豆羹，满足地看着我一扫而光，而后又捧出一大瓷缸要我带回去，她轻描淡写地说：“原本昨晚和你爸散步时给你送去的，结果你那时还没到家。”接过母亲手中的瓷缸，沉甸甸的，重得双手几乎捧不起。

雨儿一蹦一跳地跑来，手里拿着一朵不知名的小黄花，边跑边嚷：“妈妈……妈妈……，带我去爬山……”我看着母亲，母亲已然起身，牵了雨儿的小手，顺着小道，上了东山公园。我亦步亦趋紧紧跟着。雨儿却挣脱了母亲的手，三步两步，远远地跑开了，还调皮地冲我们扮鬼脸。母亲在前面慢慢地走，我在后面慢慢地移动，就像小时候那样印着母亲的脚步走。母亲的步伐有些迟缓、恍惚和不确定，但我却不想超越，只是上前挽了她的胳膊，并肩缓缓前行。记得那个春天的黄昏，雨儿才三岁，母亲抱着雨儿，一气不歇直到半山腰的观景亭，摆着两只空手的我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，却总也撵不上……恍恍惚惚中尽是母亲年轻时的样子，黑发，花裙。但一抬头，便是此刻真实的母亲，两鬓飞霜，皱纹纵横。时光荏苒，岁月匆匆，我们都敌不过它的残忍侵蚀啊。

无边的黑夜正慢慢浸淫到整个黄昏，身后连绵起伏的群山只剩下黑魆魆的轮廓，河边的路灯次第亮起，淡淡的黄晕使母亲的脸变得柔和而极富神韵，雨儿在五彩的的灯光里，摆着各种可爱的造型，也许是灯光的缘故，雨儿的眼睛亮晶晶的，好似天边闪烁的星。

黑夜正在降临，黑夜的尽头是初升的太阳。如果，生命可以轮回，今生可以如来，我愿，坐拥黄昏，等待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