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乡的水碓
文/周明助
“圜转迫杵水迫轮,急急晨昏舂不止。”这是清代黄之隽《水碓》诗中描写的情景。水碓,是以水为动力的舂米碾粉的作坊,也是我们老祖宗发明的最环保创造之一,它凝聚了古代劳动人民的勤劳智慧和聪明才智。
相传,水碓是在公元3世纪西晋时期一个叫杜预的陕西人发明的,开始只能简单地舂米。到了南宋时,伟大的科学家祖冲之对它进行了改造,将碓和磨结合在了起,可同时进行舂米和磨麦,大大提高了水碓的效能。所以,后世都尊祖冲之为水碓祖师,敬为碓神。在漫长的1000多年农耕社会里,水碓对改善人民生活和促进社会发展,都发挥了巨大的不可磨灭的作用。
我的家乡松木岭,至今还有这样的古老水碓,依然在“急急晨昏舂不止”。
松木岭水碓位于原和尚寺下方借势而居的低矮平房,依河而建,始建于乾隆三十七年(1772),坐西朝东,占地面积95平方米。由水车、碓、石磨、磨粉仓四部分组成。平房内前有一个大的立式水轮,这是水碓的动力机械,轮上装有若干板叶,转轴上装有一些彼此错开的拨板,拨板是用来拨动碓杆的。转轴上装有两根错开的碓梢,碓梢的前端架着一根木杆,杆上装着一块圆锥形木头,前端用生铁浇铸铁碓头包裹,下面则是用来装加工的稻谷的石臼。由于长年累月舂米,碓头磨得异常光滑,铮亮可鉴。流水冲击水轮使它转动,轴上的碓梢拨动碓杆,使碓头一起一落地进行舂击,只有水源不断,水碓可以日夜加工粮食。
在水碓房外面是一条碓堨圳,为上游拦水筑坝将水引入专门开辟的碓圳而成,以提高水位落差,增加水的流速和冲力,带动用耐水浸泡的老松木制造的巨大转轮。碓堨上有一水栏板,这是为了调节水力的大小,水流过大或过小,水碓都无法工作。在水轮上方还有斜斜伸出两根劈开的细竹竿,溪水通过竹竿流下,冲刷水车转轴两旁的木制支架,给接口处降温,借此防止因水碓日夜运作、摩擦生热导致支架断裂,这或许就是这些水碓能够经久使用的秘密吧。内还有一专用水碓磨面粉仓,是用来筛面粉用的,把粗面粉和细面粉在面粉仓分离,以便把粗面粉碾成细面粉。水碓的碓头一分钟可舂击60至80下,每当水碓日夜不停地运作时,急流冲击水轮的声音、碓头撞击石臼的声音,让人一靠近,就感觉大地都在震动。
舂碓磨麦是个辛苦活,加上河水流量少,白天要灌溉庄稼,一般都是在晚上进行。在松木岭村,舂碓磨麦都是妇女干的活,往往一夜到天亮, 非常辛苦。在昏暗的煤油灯下,听着七上八下的碓头舂米时发出的呲呕、毗呕声。巨大的木水轮发出叽呀、叽呀的响声,湍急的流水冲击水轮发出的哗啦、哗啦的轰鸣声,有时让小孩和胆小的人不免直打寒战。
据老人说,打箩筛面不难,难的还是“挂碓”。稻谷舂到一定程度, 就要把碓头挂起来,反复多次筛去谷糠,再用风车将米扇尽。外行人“挂碓”时看到七上八下的碓头直发毛,不知从何下手。其实有个诀窍,挂碓关键是把握时机,要等到碓头刚一抬起时,迅速一把将碓托住,再将其挂在碓钩上。
村里民风淳朴,邻里和睦相处。那时一家舂米结束,就将下家“接碓”的稻谷倒进碓臼。在拿着火杆回家的同时还不忘去打个招呼,“某某家,接碓了”,然后再回家休憩。
松木岭水碓,迄今已有二百余年了。当时村里没有电力,加工粮食不方便,村里每家每户按号轮流使用,这种立式水轮在这里得到最恰当最经济的应用。后来有了水电和高压电,但村里人依然喜欢来水碓加工粮食,因为这样加工的粮食原生态、无污染,吃起来特别香。
“虚窗熟睡谁惊觉,野碓无人夜自舂。”陆游笔下的水碓至今还在松木岭传承延续,“臼”声依旧。
家乡有条山云河
文/周明助
我的家乡松木岭村,村内有一河流,叫山云河,是水阳江的源头之一,经霞水村、宁国市注入水阳江,属于长江水系。
山云河从松木岭村头东部的山云岭发源,至松木岭村尾处一分为二,经水口古庙处又合二为一,形成了松木岭村“双溪绩月”的特有景色。清末著名声韵学家周赟在“绩溪十景”诗曾写有《双溪绩月》一首:“溪流如绩得名稀,石照山前向绩溪。一水自分还自合,赚他明月印东西。”在编《松岭周氏宗谱》时仍以此为题并用前韵再作诗一首:“绩溪名县漫言稀,此水当名小绩溪。明月照时圆似镜,不分南北与东西。”诗情画意跃然纸上。
山云河水沿着东高西低的山势,流经七八里地,到达松木岭村是第一个村。河水从村东潺潺流入,沿着半月形村庄的南边外弦朝着村西奔流而去。山云河其实是一条小溪,河面宽的地方不过十多米,窄的地方不过四五米。春夏季节,水流哗哗,清澈见底,干净甜美,枯水季节,深不及尺。
山云河因为小,水流不大,故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条“石碣”,用以间断蓄水浇灌两岸的农田,舂碓磨麦。河内石头遍布,有的巨大无比,由于地势落差大,居高临下,常年水流冲击,巨石下往往形成一个个深深的水潭。山云河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河水里无一丝污泥,无一根水草,全是干净的清水砂石,河水幽幽,清澈照人。河底里、水潭里有明灭可现的石斑鱼,石缝间有蛙声一片的石鸡,两岸梯田层叠、鸟语花香。
为了生活用水方便,村人沿势从河边引了一条暗渠,引水入村,流经村中央,形成了一条长约一千多米的水圳网。这条完整的活水系,清冽干净,并设三个水池,上水露头,中水露头,下水露头,分别用来吃水、洗衣、刷马桶。满足了村人日常生活和农耕用水,可谓是松木岭村的母亲河。
这条河滋养了两岸勤劳的人们。留在家乡的人们,他们不断用自己的双手,开创着未来的美好生活。远走高飞的游子,他们受山云河水滋养,沿着山云河走出家乡,从此事业有成,但不论名声多么响亮,都没能忘记有一条山云河在召唤着自己“还乡”。家乡是一个一二百人的小山村,自从恢复高考以来,先后考出去的大学生有50多人,还涌现出有在抗美援朝中立功受奖的,有当过绩溪中学校长的,有评为省级劳动模范的人物……正因为有了山云河河水滋养,这些人物为家乡增添了光彩,他们的一切都在证明山云河的无限磁场。每一个在外的游子,无论在外面得到荣誉还是受到挫折,都始终惦记着“山云河”。
小河平时温柔婉约,清清河水缓缓而流,可以让孩子们欢快嬉水,让女人们尽情浣衣,让男人们惬意搓澡,但一旦发起脾气来,那便是山洪爆发,河水夹带河石,像脱疆的野马,咆哮而下,发出“空空”的轰鸣声,掀起巨大的混浊黑色浪花,惊心动魄。1991年7月2日,松木岭村遭遇百年一遇的大洪水,因山云岭建设荆州公路,水土严重破坏,洪水裹挟着大大小小石头咆哮而来,顷刻间将松木岭河边10余幢房子卷走。每说起山洪爆发的山云河,村人始终保持着敬畏之情。
每次回到老家,站在山云河大桥上,第一个念头就是“到家了”。因为又见到了河中那些形态各异的石头,又听到了河中熟悉的泉水叮咚声,见到了河边翠竹掩映中的老屋柳炊烟。可是,如今每次站在山云河上,总有一种莫名的惆怅。
是啊,尽管家乡门前的山云河,水还是那么清、那么美,可惜已物是人非,再也没有了孩子们欢快嬉水,女人们尽情浣衣,男人们惬意搓澡的动人场景。有的是桥头凉亭中聚拢在一起晒日头的老人,有点暮气沉沉。
可我知道,现实如同山云河水一样不可阻拦,义无反顾地奔流而去。这好比,当你得到一些东西时,同时也会让你失去另一些东西;当你失去一些东西时,同时也会让你得到一些东西。在时间的长河里,我们仅有属于自己的那一缕月光,稍不珍惜,就会去日苦多,万事成蹉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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